“除了足球和凯撒,我们还能谈什么?”
“谈谈世一是如何对我始乱终弃的?”
年初写的稿件解禁,主内斯洁。
BGM:《Yes & No》by XYLØ
***
洁世一初到德国时,语言是最大的障碍。俱乐部里最大的语言圈是德语圈,说法语、英语的也不在少数,少数几个出生在小语种国家的队友早就融入了前述的几个圈子,只剩洁世一说着一口撇脚英语,成了一座孤岛。
洁世一扫视一圈,选择向认识的人求助。
“内斯,能帮我翻译一下这句话吗?”
“嗯?我吗?”内斯有些意外。
内斯虽然总以笑脸示人,但他不认为自己在洁世一面前的形象有多友善。事实上,内斯讨厌洁世一——因为凯撒对他青睐有加。
可惜,俱乐部认为洁世一可以为锋线创造更多的可能性,用实惠的价格买下了这位未来可期的日本外援。
他们成为了真正意义上上的队友。他、凯撒、洁世一。
“世一,为什么不问我?”
凯撒从背后搂住洁世一的肩膀,顺便捏了捏他紧绷的肩颈。太僵硬了。凯撒笑了起来,被绑住翅膀的小鸟就是这样可怜兮兮的。
洁世一耸肩顶了凯撒一下。他真受不了凯撒频繁的肢体接触,太亲密、太冒犯。
“因为你废话太多了。”
洁世一出言不逊,没有给予凯撒足够的尊重,踩到了内斯的雷区。内斯抿着唇提起嘴角,正准备开口教训洁世一——
“内斯,他在说什么?”凯撒用德语问道。
内斯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。
非常不幸,内斯似乎是队内唯一能听懂洁世一的每句英语的人。
能者多劳,尽管很不情愿,但内斯还是成为了洁世一的翻译官兼德语指导老师。
为了听懂各条指令、尽快跟上队伍节奏,洁世一恨不得时刻黏着“内斯老师”。
洁世一是个虚心好学的乖学生,很爱说谢谢和对不起,日本人的谦恭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。但当他登上绿茵场,就一改乖孩子的形象。他对进球有着强烈的贪欲,可惜,这支球队以凯撒为尊,虎口夺食并非易事。
一场训练赛结束,洁世一紧挨着内斯,一边拉伸一边抬头问:“内斯,刚才为什么不传球给我?”
洁世一抬起眼眸真诚提问时,会给人一种错觉:他是忠诚的臣子,值得信任的朋友。
内斯才不上当。他百无聊赖地转着脚踝,敷衍道:“因为那是死路。”
对凯撒俯首称臣之前,洁世一不会得到出头的机会。
一个人高马大的后卫从后方走近,揉了揉洁世一的头,用德语笑眯眯地对内斯说:“你的小狗真乖啊。”
娃娃脸的洁世一似乎有着天生的亲和力,队友们把揉他的头当做一种消遣,一揉、一按,本就不够高大的洁世一便被迫低下了头。内斯刚注意到这种现象时,曾饶有兴致地观察过洁世一的反应。结论是他根本不在意。在球场上自尊心高得要命的家伙,在场下似乎可以任人搓圆捏扁。
搞不懂,凯撒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个东方人。
后卫的话语绵里藏针,内斯不予回应。开口解释的话,似乎有帮洁世一解围的意思。
一般来说,凯撒如果在场,会用眼神制止,因为洁世一是他的猎物。而内斯只会冷眼旁观,绝不向洁世一伸出手——无论是拉他一把或按着他低头。
洁世一察觉到后卫说的不是好话,蹙眉问:“内斯,他说什么?”
“他说你是我的跟屁虫。”
内斯说着,突然感到有些恼火。内斯不想成为主宰别人的主人,尤其不想成为指导洁世一的主人。
他不要和洁世一亲近,不想和他绑定。
洁世一的眉头蹙紧,显然也很反感这种说法。
“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内斯略感意外,转过脸看着洁世一。
洁世一蓦地舒展眉头,莞尔道:“抱歉,我还要继续麻烦你呢。”
他语气坦荡,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,走开了。远处的凯撒投来视线,朝洁世一离开的方向走去。两道身影的距离越来越近,直到叠在一起。
内斯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。
为什么擅作主张?凭什么笃定他不会拒绝?为什么突然对他笑?他以为他的笑能起到什么作用?
内斯想让洁世一吃点苦头。
两天后,内斯心血来潮地实施了捉弄洁世一的计划,故意在训练中给出错误的指令。虽然幼稚,但效果很好。
“内斯,你心情很好?”
“我不是一直心情很好吗?”内斯漫不经心地回复队友,嘴角翘起的弧度很明显。
洁世一被耍得团团转的模样太好玩了。内斯没想到洁世一如此信任他这位“老师”,实在太听话、太好骗了。为了避免笑得肚子疼,他准备再过五分钟就去纠正错误。
不过,内斯还是低估了洁世一的老实程度,连续出错两次后,他主动向教练请罪,教练厉声质问他刚才的失误,可怖的训斥声传出去很远,仿佛阵阵响雷,惊到了不少人。
内斯注意到凯撒望了过来,他急忙跑到场边,挡在洁世一背后,阻隔凯撒的视线。
教练的话很简练,没有内斯的翻译,洁世一也听了个囫囵。他听得面红耳赤,磕磕绊绊地解释起来。
内斯惊奇地盯着洁世一的后脑勺,视线在他红红的耳朵和同样发红的脖子上逡巡。洁世一乖得简直像个小学生。当然,内斯是不会有欺负小学生的负罪感的。
听着听着,内斯的眉头渐渐蹙起,拽了下洁世一垂在身侧的手腕,提醒他别再说了。再说下去,他就要一起受罚了。
洁世一卡了壳,转过身,诧异地看着内斯。
内斯往前迈出一步,帮洁世一解释起来。
“可能是我口误,也可能是他听错了。”内斯耸耸肩,没有半分愧疚。
洁世一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:“我没有……”
“那就是我说错了?”
内斯以为洁世一会像之前一样隐忍,给彼此一个台阶下,没想到他果断颔首道:“嗯,是内斯说错了。”
内斯眼里的笑意消失了。怪不得凯撒在洁世一的问题上不肯松口,都是他自找的。
“我更讨厌你了。”内斯低低地用德语说了一句。
“嗯?”
内斯眯起眼睛微笑:“什么也没有。”
内斯说谎逗弄洁世一,他信;内斯说自己没有生气,洁世一自然也信。
洁世一不在意别人摸他的头,不代表他没有脾气,他只是真的不在意。
他满心满眼都是超越凯撒,连凯撒本人的心情,他也毫不在意。
内斯逐渐想明白了这些。越是明白,他就越讨厌洁世一。
小小的恶作剧没有打击到洁世一,教练的训斥也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,内斯失算了。洁世一扎实地完成了训练,内斯观察了他半天,开始感到无聊。
回到更衣室,另一个队友说:“内斯,你心情不好啊。”
“我不是一直心情很好吗?”内斯用同样的话回复了,嘴角依旧翘起,维持着假笑。
“好玩的来了。”
“什么?”
队友坏笑了一下:“你的小狗。”
内斯猛地扭头,洁世一正站在更衣室角落,表情有些局促。内斯一望过去,他就咧开嘴笑了起来,欣喜地挥了挥手。内斯的脚步顿住,没有过多犹豫,抬腿朝他走去。
“世一,有什么事吗?”
在队友们的注视下,内斯会继续扮演和善的老师。
“内斯,休息日你一般会去哪里?”
“嗯?”这个问题超出内斯的预料。
“啊,我想知道你有什么推荐的料理店和景点。”
内斯忍不住瞥向对角线的凯撒。
“你要安排约会?”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。
“不,怎么会……”洁世一有点尴尬,脸颊微微泛红。
他又脸红了。在教练面前脸红是因为害臊,现在呢?应该是害羞吧。
内斯想着,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眉毛不自然地扬了一下:“你要邀请我?”
洁世一微红的脸上突然浮现“荒谬”的表情,显然,内斯猜错了。不过,他很快就把这副失礼的表情掩饰住了。
内斯已然意会,嘴角的弧度落下了一点。
注意到内斯的表情变化,洁世一急忙解释:“呃,我以为你不会想跟我一起度过休息日。”
内斯假笑道:“怎么会。不过我确实没有时间,啊,推荐的料理店是有的……”
内斯报出了一家店的名字,它坐落在治安环境不太好的街区。
“对了,教你一句话。”
内斯紧紧盯着洁世一澄澈纯净的蓝眸,教了他一句比较隐晦、但十分正宗的脏话,谎称那是一句拉近距离的俏皮话。
洁世一当场学了一遍。
内斯忍住皱眉的冲动,笑着说:“学得不错。”
洁世一学得很地道。于是,他被人揍了一顿。
听说这件事后,凯撒带着内斯拜访了洁世一。
按门铃的内斯首先出现在洁世一的视线中。内斯的表情十足的无辜,只要洁世一不对凯撒说出那句脏话,他的恶作剧就不会被发现。
洁世一对他们俩的到来感到意外,一个劲地说自己伤势不重。
“我护住了关键部位。”
“关键部位?”
凯撒一脸无谓地说出了生殖器官,而洁世一恰巧知道这个不太干净的词,举起拳头就要教训一下他。
凯撒及时接住了洁世一的拳头。
“世一真是坏脾气。”
凯撒的手掌裹住洁世一绷紧的指节,手指摩挲他的手背,动作有些暧昧。
“内斯,让他别动。”
“遵命。”
内斯从后面抓住洁世一的双臂,担当人形镣铐,将其束缚。凯撒并拢腿夹住洁的双腿,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药膏,挤出一截,手指沾了白色药膏,探向洁。
被前后夹击,洁世一避无可避,只能别开脸。
“你们这是干什么,入室抢劫?”他有些别扭。
凯撒笑了一声:“劫什么,劫色吗?”
凯撒说着,故意用挑剔的目光打量洁世一,洁世一瞪着他,眼底冒火。内斯配合地笑了,心里却有些不自在,为什么偏偏开这样的玩笑。
“开始咯,痛的话哭鼻子也没关系,反正你是丑角嘛。”
洁世一反感地闭上眼眸,冰凉的药膏擦过面颊,鼻尖能嗅到清凉的气味。凯撒从上往下审视了一会儿,视线落在洁世一不安的面容上,凝了几秒。
内斯突然有些好奇。凯撒看到了什么,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?
他也想看看。
他可以看看吗?
“凯撒……”内斯打破了寂静。
“嘘。”凯撒制止了内斯。
凯撒转移阵地,扯开洁世一的衣领。
“喂!”洁世一当即挣扎起来。
内斯的手猛地收紧,警告洁世一不要轻举妄动。
凯撒笑吟吟道:“内斯,不要弄疼伤患。”
洁世一咬紧牙关,其实凯撒只是扒下他肩头的衣服给他上药,但却让他感到一阵羞耻。
“那边没破,不用涂……嘶。”
衣领被往后扯,内斯垂眼,洁世一白皙的后背上突兀地落了零星几块青紫。凯撒的动作稍一停顿,往指腹抹了点药膏,手指滑过青紫之外的区域。出界了,违规了,内斯看得清清楚楚。
但他不能揭穿凯撒。
三个人分工明确,凯撒负责疗愈,内斯负责监督,洁世一负责受刑。
仔细想想,洁世一在俱乐部虽然吃了不少苦头,但那些真正让他煎熬的事,全是凯撒带给他的。
内斯一直想让洁世一吃点苦头,但他知道,让洁世一低头这件事,只有凯撒能做到。
只有凯撒可以……
内斯有点搞不懂,他的这种心情,能不能像以前一样,简单地概括为凯撒的尊崇。
药涂到一半,凯撒突然接到一通电话。
“内斯,剩下的就交给你了。”
凯撒一走,内斯就无法制住洁世一了。
“我自己会涂。”洁世一抢过药膏,语气强硬。
内斯有点不悦。他难道很想给洁世一涂药吗?可是,涂药是凯撒吩咐的事,他不能辜负凯撒的期待。
“世一涂不到后面。”
“后面根本没什么伤。”
“那就制造一点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可怕的话呢?”
两个人僵持了好一阵,洁世一面露无奈:“内斯,我有话想对你说。”
“嗯,什么呢?”内斯心想,不就是不想涂药吗,像小孩拒绝吃药一样。
洁世一微微笑着,对他说出了那句俚语脏话。内斯以为自己的小把戏被看穿了,但洁世一的表情很柔和,不像是在说脏话的样子。
“如果内斯就喜欢像狗一样被对待,我也可以。”
洁世一仍在微笑,但笑容变得有些凛冽。
内斯没在私底下见过洁世一的这副模样。绿茵场上,洁世一是冷酷乃至疯狂的,但日常生活里,他总是笑意盈盈的,腼腆而温柔。洁世一此刻这种危险而矛盾的神情,让内斯感到困惑。
对,他大脑停转的那几秒钟,一定只是因为困惑。
洁世一把药膏牢牢握在手中,给内斯打开了门。
“听懂了吗?你可以走了。”
几分钟后,内斯仍然逗留在洁世一的公寓门口。他不太开心地踢了一脚门口的砖,生自己的闷气。
他居然听洁世一指挥了。
洁世一休息了一天,隔日清晨,他仍旧像平时那样问好。
“内斯,早上好。”
内斯古怪地看着洁世一。
洁世一礼貌地朝每个人打招呼,没有非要等待回复,于是,他从内斯面前直接走了过去。
内斯盯着洁世一的背影,不甘地等了几秒,主动追上他的步伐。
但追上之后,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他们像平常一样展开了训练。
要说变化,最大的变化是,洁世一渐渐会说简单的德语了。不需要向内斯求助,他也能听懂一些基础的训练对话。
内斯的价值正在渐渐失去。
内斯有些焦躁,早在“BLUE LOCK”,他就体会过这份焦躁。当凯撒的注意力被洁世一夺走,好像不再需要他这个忠仆时,内斯焦躁地将洁世一视为眼中钉。可惜,他最终没有拔除这颗钉子,还眼睁睁地看着洁世一在眼球里越扎越深。
他惧怕变得盲目,失去判断力。
从现在开始不再浪费精力关注洁世一,还来得及吗?
余光看到洁世一慢慢走近,内斯抿了抿唇。是洁世一主动来找他说话的,出于礼貌,他当然要应付一下。
洁世一寒暄了几句,直奔主题:“内斯,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?”
“……怎么?”
“今天晚上德语老师临时有事,我有些语法问题不懂……”
内斯打断了他:“没空。”
洁世一面不改色地说完了后半句话:“我想请你吃饭。”
内斯顿了顿,张口准备再次拒绝。
洁世一突然向他凑近,低声道:“试一试吧,我不会让你失望的。”
试什么?
内斯从那双蓝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脸。他试图看清自己的表情,但洁世一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脸,交缠的呼吸分开,内斯缓缓吐出一口气。
“哦。”他有点词穷。
洁世一重新转过脸来,眯起眼睛开心地笑:“太好了。”
不过是共进晚餐而已,有那么好吗?
内斯微微歪头,一遍又一遍地思索,有那么好吗?
到了晚上,内斯知道了答案——对洁世一来说,确实有那么好。
洁世一不过是做了一顿饭而已,居然又让他指导德语,又问他球场上的战术问题,明明是休息时间,他却被迫加班了。
狡猾的洁世一,占了他天大的便宜。
内斯如此想着,却没有负气离开。他稳稳地坐在桌前,享受着老师的待遇,时不时地揪出洁世一的问题,在内心笑话他是个笨蛋。
洁世一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。
他有什么好怕的?
“对了,我做了点心,内斯要尝尝吗?”
内斯看了眼腕表,这个时间吃点心,洁世一是不在意身材管理吗?
“啊,现在太晚了是吧?”洁世一急忙说,“没关系,你带回家去,明早加热一下就好了。”
内斯原本是准备拒绝的,听到这里却忍不住问:“是什么?”
“是一种日式点心,我改良的简易版金锷烧。”洁世一腼腆地笑了一下,“你放心,材料很健康。”
说得那么好,那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。内斯跟着洁世一去厨房打包,惊奇地发现他的厨房用具一应俱全,而且都有使用的痕迹。
“你一直自己做饭?”
“对。”洁世一应了一声,突然回头提议道,“话说,我每次做的分量都不小,感觉两个人吃的话刚刚好,内斯要不要帮我分担一下?”
“……营养师每天都会给我准备。”
内斯有点搞不懂洁世一在想什么了。
但凡换一个人,这一连串行为不难推出一个事实:这个人在追求他。可是,这是洁世一啊。
洁世一遗憾道:“可惜。”
稀松平常的反应,内斯好像又想多了。
几天后的午餐时间,内斯发现凯撒带了和洁世一同款的便当盒。
内斯第一时间提出质疑。凯撒的饮食结构由营养专家严格管控,怎么可以吃洁世一“顺便”做的午餐呢?
凯撒似笑非笑:“内斯,你怎么知道这是世一给我的?”
内斯顿了顿,解释道:“他用的是同样的便当盒,我们都见过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凯撒身体微微前倾,明明坐着,却让站着的内斯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。
“内斯这么听营养师的话,前几天晚上,怎么还吃了世一做的晚餐呢?”
不止如此,和洁世一共进晚餐的第二天早上,内斯还吃了他亲手做的改良版金锷烧——洁世一随口提起这些事实时,凯撒差点把筷子掐断。这两个人居然混到了一起。
内斯低下了头:“对不起。”
“为什么要说对不起?”凯撒扬眉,“内斯背叛了我吗?”
“不是。”内斯把头垂得更低了,“我不该质问你。”
“还有呢?”
“我……”内斯语塞。
凯撒猛地将玻璃杯中的水泼向了内斯。内斯呼吸一滞,抹了把脸上的水,无辜而茫然地回望凯撒。凯撒捏着玻璃杯,百无聊赖地晃悠着把玩。
“你不该一个人去世一家里。”凯撒漠然道,“你应该和他保持距离。”
“我没有!”内斯急忙辩解,“我、我只是按你说的做,只是在教他德语……”
“内斯,你在顶撞我吗?”
内斯瞬间偃旗息鼓,双手搅紧,紧张地看着凯撒。
“从今天开始,你不用再教他了。”
内斯只能默认凯撒的安排。
都怪洁世一,他和凯撒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。
都怪洁世一……如果洁世一没有邀请他的话,凯撒就不会下这样的命令。
如果凯撒不如此命令,内斯就可以继续和洁世一来往了。
想到这里,内斯的眼神渐渐变得恐惧而痛苦。洁世一分明不在面前,但他言笑晏晏的虚影时刻困扰着他。心里有个清晰的声音告诉内斯:他想和洁世一待在一起。
“内斯?”凯撒提高了音量。
内斯闭上眼眸,按住胸口,深深地弯腰,行了一个礼。
“我会做到的。”
为了不让凯撒失望,为了不让信念坍塌,内斯下定决心和洁世一保持距离。
内斯的执行力很强,筑起了可靠的防护城墙,不过,城墙稳固的前提是洁世一没有猛烈出击。这段时间,洁世一已经解决了相当一部分语言障碍,沉浸于足球训练之中,似乎顾不上维系人际关系。
其实洁世一早就发现了内斯态度转变的不自然,今天碰巧遇到独处机会,他便随口问了起来:“不知道为什么,内斯这段时间好像在躲我?”
内斯想,不,我只是在纠正错误。
口头上,他不想做过多的解释,生硬道:“有事吗?”
“我不太习惯。”洁世一腼腆地笑了一下。
什么叫不习惯?离不开他?内斯立刻转过脸朝洁世一看去,但刚刚说着不习惯的人,却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。洁世一的背影漫不经心,但这种漫不经心反而吸引着内斯。
最近,他越来越难以把视线从洁世一身上挪开了。
尤其是绿茵场上,洁世一进步神速,已经得到了相当一部分人的认可。要不是球队的绝对核心凯撒刻意压制着他,他至少不该得不到表现机会。
内斯犹豫了几秒,追上了洁世一。
他微微喘气,问得很急:“世一,你为什么非要和凯撒对着干呢?”
只要向凯撒服软,就可以得到机会。只要得到机会,洁世一想做什么都行。
当然,内斯知道,得到机会的洁世一可能会像当初的凯撒一样,脱离现在的俱乐部,去往更适合自己的下家。
——这种野心,洁世一从来没有向凯撒掩饰过。
凯撒是绝对的王者,凯撒的权威是不容侵犯的。内斯笃定,洁世一最终只能向他的王屈服。帮凯撒劝服他,属于内斯的职责范围。
洁世一微微一笑:“内斯,我会比凯撒做得更好。”
内斯定定地看着他。
欲望和忠诚聚成两团炽热的火,在他的胸腔里碰撞,内斯被烧得痛了,嗓音微哑:“世一,你没救了。”
内斯无计可施,唯有等待。他期待世一彻底败给凯撒的那天,忠仆内斯会跪在王的脚边,捧起败者世一的面颊,亲吻他。
洁世一似笑非笑:“内斯,你才没救了。”
之后几天,洁世一没再主动和内斯搭话,更别提在线上联系他。
某天,球队集体出发去客场踢球,内斯走上大巴车,一眼看到了坐在后排的洁世一。洁世一正望着窗外,清秀的侧脸文静而温顺,像他做的改良版金锷烧的内陷,一口咬下去,会是淡淡的甜。
内斯收回视线,他笔直地盯着最后一排的中间位置,一步步朝陷在阴影中的车尾走去。
洁世一有没有注意到他?最好没有。
但要是完全没有的话,也太过分了。
“世一,你在看什么?”
内斯转过身,和正准备在洁世一身旁坐下的凯撒对视。内斯立刻扬起笑脸和凯撒打招呼,但凯撒只是看了他一眼,就直接坐了下去。
洁世一戴上蓝牙耳机,掏出手机,打开一部纪录片。
内斯仍站着,从后面看得很清楚,画面上的字幕是英文。
“恺撒传记?”凯撒一把夺走洁世一的手机,高高举起,“世一,你也太喜欢我了吧。”
“别自恋了。”洁世一恼火地站起来,一边抢手机一边解释,“我是在学习德语。”
“让我听听。”凯撒迅速摘下洁世一右耳的蓝牙耳机,塞到了自己耳中。
内斯已经坐下,他仰头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,凯撒摘洁的耳机的那个动作,像是捧着他的脸在说甜言蜜语。
如果换一个人,凯撒的一连串行为不难推出一个事实:凯撒喜欢这个人。可是,这是洁世一啊。
……为什么,是洁世一就不可以?
前方的两人一直用夹杂着英语的德语又慢又轻地对话,内斯被迫将所有话听了进去。无非就是凯撒又在调戏洁世一了,对话幼稚而无意义。
对无关人等漠不关心的凯撒和对无关人等谦逊有礼的洁世一,偏偏总在面对彼此的时候丢掉理智。
内斯没有这样的特别待遇。
突然,凯撒说了一句日语:“世一,我的日语说得比你的德语好多了吧?”
洁世一愣了一下,迅速用德语反击:“说得那么撇脚也敢开口?”
“我们来比比看吧,我的日语和你的德语,谁学得更快、更好?”
“不公平。日语那么简单。”
“我还要说德语那么简单呢。世一,你怕了?”
“喂,别碰我的腰。”
“你不是腰不舒服吗?世一,我帮你按啊。”
“再动手就杀了你。”
“……”
旁观者清,内斯已经看得很清楚了。
没错,凯撒喜欢洁世一。
内斯将视线转到窗外。洁世一看到的风景,和他看到的一样吗?
不,问题不成立。洁世一正看着凯撒,满眼都是凯撒。
洁世一会有彻底败给凯撒的那天吗?如果真的有那一天,凯撒会允许内斯亲吻洁世一吗?他不会允许的。
如果真的有那一天……凯撒和洁世一,说不定已经相爱了。
窗外的一切都在疯狂后退,内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。凯撒和洁世一“相爱”的可能性令他想要呕吐,他默默收拢五指,指尖掐进掌心的肉里。
当天的比赛,洁世一始终坐在替补席,没有得到上场的机会。
夜晚,他进行了加练,洗漱完毕已经接近晚上十点。
“垃圾还没倒……”
洁世一叹了口气,将垃圾袋扎好,提起垃圾出门。
一开门,洁世一吓了一跳。
“内斯?你怎么在这里?”
除了惊讶,洁世一的语气很正常,仿佛他们根本没有冷战过。
内斯蹲在门口,听到洁世一置身事外的语气,不由得笑了。他缓缓起身,摘下头顶的卫衣兜帽,嘴角提得很高,露出招牌假笑。
“世一,我有问题想问你。”
洁世一狐疑地盯着内斯,不确定他是不是喝酒了。
“你问吧。”洁世一暂时放下垃圾。
“为了大业,埃及艳后先后迷倒恺撒和他的副官安东尼……”
洁世一倍感压力:“等等,你是听凯撒说了什么吗?恺撒传记我还没看完呢。”
“……我想问的是,世一,你也想利用魅力玩弄我和凯撒吗?”
对来自东方的驯兽师洁世一来说,同时迷住米切尔·凯撒和他的忠仆似乎不成问题。
内斯想明白了,洁世一之前的一系列行为就是在勾引他。他已经上钩了,就算洁世一想放他回归大海,他也会死死咬住刺破嘴唇的鱼钩不放。
“你在说什么?”
“世一,我想和你谈谈。”
内斯的话语彬彬有礼,行为却颇具攻击性。他推了洁一把,猝不及防之下,洁被推得一个踉跄,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。内斯不请而入,右手背在身后,咔哒一声锁上了门。
洁世一看着他沉默几秒,突然笑了。这笑容有些玩味,内斯明白,洁世一不会再假装听不懂了。
“除了足球和凯撒,我们还能谈什么?”
内斯微微歪头,似乎有些苦恼。
“谈谈世一是如何对我始乱终弃的?”
洁世一沉默了几秒,忽然说:“我确实想得到你的帮助。”
“但可惜,你只忠于凯撒,而凯撒并不想给我机会。”洁世一冷淡地指出众所周知的事实,“他等着我低头。”
内斯颔首:“那世一就对他低头好了。”
“那你滚出去吧。”洁世一扯起嘴角,“如果你不能帮我破解困局,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。”
内斯抿唇,双脚纹丝不动。
洁世一明知故问道:“什么意思?不滚吗?”
“……我能帮你。”
内斯往前迈了一步:“但是,世一要给我我想要的。”
“好啊。”洁世一答应得很爽快,“你想要什么?”
内斯又往前迈了一步。他抬起手,轻轻捏住洁世一的耳垂,手掌像受到磁力吸引似的,慢慢贴向洁世一的脸颊。内斯复刻着大巴车上凯撒做过的事,捧着洁世一的脸,又一次与他拉近距离。
洁世一的蓝眼珠澄澈清透,将内斯混浊的欲望映照得无比清晰。
“内斯,你想跟我接吻吗?”他洞悉了他。
内斯的呼吸骤然乱了。
洁世一扯住他的头发,动作有点粗暴。内斯吃痛地“啊”了一声。
“孬种。”洁世一低低地骂。
内斯用吻反驳了他。唇与唇相贴,内斯吻得毫无章法,洁世一立即断定,内斯和他一样毫无经验。
和沉浸其中的内斯不同,洁世一在心底默数着秒数。
氧气越来越稀薄,洁世一猛地推开了内斯。
“三分钟,我们吻了三分钟。”洁世一翘起嘴角,笑吟吟地看着内斯,“球场上,内斯要是有三分钟的时间在看我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四周很平静,但内斯却觉得头脑乱糟糟的,好像所有一切都在疯狂后退,只有他和洁世一站在原地。三分钟?他被洁世一挑逗得头晕目眩,已经很难将目光移开。
“我会帮你……”内斯断断续续地说,“到时候,你要给我……”
洁世一用力抓住内斯的手,那只手正小心翼翼地揪着他的家居服一角。洁世一耐心地把内斯的手指一根根掰开,最后,他甩开了他的手。
“内斯,你该走了。”洁世一冷淡地说,“把门口的垃圾扔了,谢谢。”
内斯立刻同意了。
这一次,他没有半点不甘,恨不得洁世一再多吩咐一点事。
他被洁世一迷住了,他愿意像狗一样被洁世一随意驱使——在不背叛凯撒的前提下。
三分钟的约定很快兑现了,后来,内斯又和洁世一完成了几次交易,一分钟、两分钟、五分钟……全都很短,短得煎熬。内斯变得贪婪,他期待更多交易,因为他需要更多时间,做更多事情。
但交易的决定权在洁世一手中,他似乎有意遏制着时长,目的是一步步灌溉培育内斯的欲望之树。
内斯甘之如饴。
他默默等了很久,两个月后,洁世一突然提出,要玩一局大的。
“你先执行,我再付出报酬。”
洁世一目不转睛地看着内斯,现如今,光是他专注而温柔的视线,就能让内斯的欲望之树蓬勃生长。
洁世一笑意温和,给出了内斯无法拒绝的条件:“一小时。”
内斯呼吸一滞。
他跪在地上,抬头仰望洁世一,很想揽住他的腰肢。但是,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这样做的话,他一定会被训斥。
内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:“世一的意思是……可以做了?”
洁世一仍旧微笑着,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。要读懂他的笑容,比解读名画还要困难——主要是,内斯已经头昏眼花。
“这一次,我要的不是内斯的注视。”
洁世一缓缓俯身,强烈的压迫感让内斯想到凯撒。想到凯撒几个月前的警告,内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,但洁世一温柔地捧住了他的脸颊,温和的蓝眸安抚了他的不安。
“我要你为我贡献一次助攻。”洁世一的声音温和而镇定,令人信服,“内斯,我想踢你传过来的球——我想和你一起创造进球。”
这一刻,内斯的脑海中完全失去了“拒绝”这个概念。他不顾一切地抱住了洁世一,心头发热,身体却发寒,忍不住发抖。
内斯没有遭到训斥。
世一的声音好温柔,世一的身体好温暖……世一像天使一样,一直包容着他。
内斯深切地感觉到,他是被世一爱着的。
——他们是相爱的。
他必须回应世一的期待,这不是对凯撒的背叛,只是对爱情的奉献。
“世一,我会做到的。”
“当然。”洁世一吻了吻内斯的面颊,“我相信你。”
内斯依赖地抱紧洁世一,真切地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。
很快,约定的日子如期来临。
比赛僵持到下半场,洁世一替补上场。伤停补时阶段的第41秒,内斯从右侧禁区与底线交界处将球斜向回敲,洁世一在门前直接射门,奇迹般地打破了比分僵局。
绝妙的助攻。意外的组合。
对于洁世一的出色表现,凯撒其实不是很意外。不过,助攻的角色倒是让他猝不及防……
凯撒不可置信地望向内斯,内斯正站在原地,脸上的表情很奇怪。他没有笑,似乎有些紧张,像在等待什么。凯撒警觉地追着他的视线,果然,他正注视着激动跪地的洁世一。
内斯在等,等着洁世一越过人群、跳进他的怀里。
凯撒扬起眉毛,笑得古怪:“什么情况?”
身披星光的洁世一在万众瞩目中站了起来,奔向的却是凯撒。
“干嘛这么深情地看着我?”凯撒没有笑。
洁世一倒是笑了:“我要记住你落败的表情。”
凯撒重新扬起笑容,张开怀抱:“不上来吗?”
昙花一现的小鸟,他想拗断他的翅膀。
“你好歹把表情装得友善一点。”
洁世一推了凯撒一把,非但没有推动凯撒,还被他抓住了按在胸膛的那只手。凯撒抓着那只手臂一用力,就把洁拽进了怀里。隔着人群,他的眼神冰冷地锁定昔日忠仆。内斯一脸失魂落魄,凯撒收拢五指,绷紧的手臂微微颤抖。
“世一,赢的会是我。”
洁世一漠然地看着凯撒肩头的发丝,心想,可是,你已经毫无戒心地把脖颈展露给我了。
很遗憾,内斯没能在赛场上当众拥抱洁世一。他没有权利对凯撒或洁世一追责,只能在夜晚加倍讨取奖赏。
当晚,内斯精心打扮了一番,按响了洁世一家的门铃。
实际上,内斯已经有了用指纹解锁这个公寓的资格——这也是世一爱他的一个表现——但他认为今晚需要一点仪式感。为了满足仪式感,内斯西装革履,带了礼物,甚至捧了一束花。冷酷的、边缘线条锋利的蓝紫色花束,夹杂着几朵洁净纯白的花骨朵。
今晚,内斯会让花骨朵绽开。
门铃已按,却没有回应。
内斯又耐心地等了十分钟,最终决定先把礼物和花束带进屋。
在客厅的茶几上,很显眼的地方,洁世一留了一张便签纸,用德语写就。
首先是一句脏话——不,内斯亲口说过这是一句俏皮话,洁世一似乎至今仍被蒙在鼓里。
内斯决定为此郑重道歉。
但接下来的文字,让他的笑容凝固了。
「大家都说今天的进球很棒,内斯,你的贡献不小。我会在下场比赛中登上首发名单,我已经在新家庆祝这件事了。想抱我的话,可以尝试打我的电话,号码是0175-9410401,不过,今晚我只能听懂日语……」
周围一片死寂,一切都在疯狂下坠,内斯浮在黑色的海面,海水即将把他淹没。
「如果不会日语,你可以问凯撒。」